雖然大家都提倡寫作快樂,尤其是獲得反饋後的那種成就感,但不妨礙它實際上是件極痛苦的事。
我喜歡寫影評,寫隨筆,寫小說,也熱愛筆下創作出的人物,但寫作本身吧,除了寫完之後那一瞬間的興奮,前期都是受刑的過程,尤其是你寫不出來還要硬寫,憋半天憋不出一個字時,感覺自己可悲又可笑。
深究原因也明白到底怎麽回事,只有輸出沒有吸入,靈魂只會被擠壓得越來越幹癟。
大學期間我看電影看書的高峰期,平均一個月至少看五部電影、3本正經的文學作品,寫起東西那叫一個下筆如有神,哪怕毫無結構並且隨性之至,也能寫出漂亮有趣的句子。
現在嘛,三個月能讀一本書或者看兩部電影已經是進步了。
這一點上寫作是很公平的。
你每天在微博沖浪,刷抖音,看貼吧罵架,在豆瓣陶冶情操,閱讀公眾號的繽紛色彩,自覺已經有了豐富的感知和素材,一寫東西,下筆如便秘。
這種腦子逐漸扁平化的普遍現象很多人已經意識到了,我們越來越難以閱讀長句子或者說是嚴肅作品,直接的情緒反應代替了辯證的多角度思考,除了電影院,很少有人能安安靜靜坐在屏幕前看完一整部電影,取而代之的是五分鐘解說電影,甚至連名著都有一篇給你概括所有精華。
可能有這種毫無代價的好處嗎,我個人是抱持著悲觀態度的。
很多個深夜,我刷著各種信息,聽著短視頻裏那幾乎快成條件反射的音樂,哪怕已經生理性惡心,也不願意停下來。
我興奮地收藏、轉發、贊嘆、笑罵,就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巨龍,不停地把所謂的財富搬進自己的山洞裏,覺得遲早有一天會運用到它們,面對真正有益處的東西卻視而不見,生生把柔軟的靈魂餓成骷髏。
我貧瘠的思想在屏幕前枯坐,為了500個字苦思冥想,哪怕知道隨便讀一本書單裏落灰的書,彩色的星星就會源源不斷地碰撞出來,卻仍舊不願動彈。
雞湯散發黴味,滴溜溜的眼珠不過是兩顆死魚眼睛。
工作是有章程的,按程序做,每個人都是出色的工具人。思想不是,想得越多越痛苦,越痛苦也越澄澈,尤其是把它通過文字落於筆尖,就等於一個君王梳理自己的軍隊,從一篇散沙到王者之師,必須不斷地吸收、推翻、整合,才能找到最適合的道路。
我相信每個人都曾是自己的君王,只要找到開啟它的鑰匙,就能掀開蒙在上面的面紗。
但有時候我又覺得當昏君也挺好,不去想,不要考慮,遵循傳統和權威,度過幸福平靜的一生,像周圍的大多數人那樣生活,這才是最好的路。
我很多次試著這麽去幹,但實際上只有最初的一段時間是快樂的,豬玀一樣快樂,然後這快樂慢慢疊加,釀成酸澀的苦酒,因為不死心的嘗試,探出一點思緒上的觸角,便被貧瘠的生命虐到嘔吐。
創作讓每個人變成流浪者,流浪者居無定所,流浪者羨慕遠方的篝火,渴望煮飯的炊煙,他會為此迷惑、停留,去短暫地混入其中,但只要迷幻的號角響起,他就會扔掉鋤頭,散開辮子,赤著腳追尋某種更冒險、更狂野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