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將從故事本身與茨威格的表達兩方面來談我對這部作品的理解。
首先是故事本身。音樂劇《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》就是把小說中女主人公信中的內容演繹了出來,比較客觀地呈現女主人公的經歷。這個故事講述了極端的暗戀,女主人公擁有異於常人的執著,她確實讓我看到了不同的人生體驗,只是,以悲劇收場的她會讓我多少感到一點難過與不值得。
《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》,它的故事很簡單。一位中產階級的少女在13歲那年愛上了她的新鄰居——一位作家、一位紳士,她向往他的藝術氣息與世界,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余生與未來拴在他的身上,而那位紳士、作家,對此一無所知。
13歲的少女衷心地認為他為自己打開了愛戀的大門,讓自己獲得新生,她從此沈溺其中無法自拔。15、6歲的少女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,受過良好的教育,身邊不乏優秀的追求者,但她只希望得到作家的青睞,幻想著作家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見、相處中認出自己。但遺憾的是,作家一次都沒有認出她。含蓄的暗示在情人無數的作家面前起不到一丁點作用。三次床第之歡,他在她的身體里留下了種,她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應。她開始在作家的生日為他匿名送去一束又一束的白玫瑰,同時離開庇佑自己的家庭,獨自撫育自己與他的孩子。
在這期間,她品嘗到了人間貧困的疾苦,但她的精神沒有被磨滅,反而因對作家真切的愛意而越發閃耀。在為窮人設立的產房中,趁她虛弱玩弄她身體的醫生踩碎了她的尊嚴,但她的意誌越發堅韌。
生下兒子的她從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作家的影子,已為人母的她將投放在作家身上的愛意掰成兩半,一半用來愛作家,一半用來愛孩子。對作家的愛,她不那麽狂熱了,因為她擁有了作家的孩子,這個孩子讓她覺得自己用了作家的生命與未來。她沒有用這個私生子綁架作家,因為她自認作家不會喜歡這樣的行為,因此,她也不會去打擾他。他對她的一切一無所知。
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像作家一樣閃閃發光,她售賣自己的身體,成為一名高級的妓女,結識到愛她的老伯爵、工廠主,她將自己的孩子送去非常好的學校讀書學習。這期間,她時刻關註著作家的作品,小說、戲劇,她每樣都不落下。她拒絕了老伯爵與工廠主的求婚,在維也納劇場見到作家,察覺作家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後欣然接受作家的搭話與過夜邀請。她依然在幻想作家會認出自己。
故事的結尾很平淡,女主人公的孩子病死了,她也生病了。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向那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寫信,寫遺書,告訴作家她有多愛他,這些年她都是怎麽過的。她並不認為作家會記起她是誰,他沒問過她的姓名與住址,她在他眼中一直都是生命中的過客,是一個陌生的女人。
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認為自己的生命是圓滿的,她始終愛著作家,她為這份理想的、自由的愛情獻祭了自己的一切,包括自己的孩子。
「我愛你,這與你無關」,這是貫穿全文的句子,也是女主人公的人生信條與符號,為了這份愛,她給自己選擇了一條自虐般的道路,痛苦,但始終樂在其中,不思悔改。
她的這份愛很純粹、很執著、很瘋狂,她愛得轟轟烈烈。
無疑,女主人公不是個正常人,但她的經歷、對愛的理解與付出讓人印象深刻,有獨特的魅力。
茨威格寫的《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》被認為是他的經典小說之一,這部小說寫的暗戀打動了無數人。小說以陌生女人所寫的信為載體,以這個女人的第一人稱視角展開書寫,呈現她的經歷與細膩的心理活動。茨威格筆下的她將信寫得情真意切,我看得腦殼直疼。
我為這個男性作家臆想的,在暗戀中獻祭一切的女角色感到反感。看音樂劇我可以認真地體驗女主人公的經歷,但看小說我無法擺脫自己對茨威格這個男性作家的敵視,我從女主人公寫的信中看見了茨威格投射下的陰影。我非常的不喜歡,這是我的問題。
茨威格對女主人公生命的編排是荒謬的,他塑造的女主人公的形象與我的價值判斷產生了激烈的碰撞,我厭惡他的塑造,但不否認他的成功。
我認為,生命與自我是很重要的東西。女主人公用她的生命與自我去追逐虛無的愛,我為此感到不值得。她的愛過於卑微,她的犧牲過於無謂,她為什麽要在虛無飄渺的愛里獻祭自己的一切。她的所作所為至始至終感動到的人只有她自己。
我無法不聯想到男人與社會對女人的規訓,這篇小說的女主人公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茨威格筆下的她將自己理想中的愛情看作高於一切的東西,太典型了,在一個女人的世界,愛情是高於一切的東西,她們可以為此付出一切、犧牲一切,這種犧牲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崇高的、純潔的,是她發自內心的、最真誠的選擇。
小說最後一段寫的是作家的感受,「他感覺到了死亡,感覺到了不朽的愛情:他靈魂深處的情感被觸動了,沒有具體的面貌,但卻忠貞熱烈,仿佛遠方傳來的音樂」。我由衷地為這句話翻了一個白眼。茨威格很狡猾地表明他的態度,他並沒有明確地表態支持女主人公的行為,但他的文字、他的內容充斥著感動,與肯定。這是埋藏在文字深處的、潛移默化的東西。而我想說的是,這種無謂的犧牲,讓女主人公失去生命的東西,一點也不值得今日金價贊頌。
將女性的價值與與虛無飄渺的愛情掛鉤是女性的可悲。讓女主人公付出一生的「愛」沒有承諾、沒有責任,只有狂熱的自我獻祭與自我犧牲,她始終在以卑微的方式燃燒自己,並一直以「我愛你,與你無關」、「我是自由的」等句子來為自己正名,給予自己肯定,完成自我感動、自我實現的升華。